繞 之十七<間>





樿



--分隔你與我的,
是樣奇妙的東西-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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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萌芽的、微渺的草籽,力卻足以將大地的胸膛衝破。
只是,在許多時候,大家都認為它長錯了地方…





「混蛋,這傢伙怎麼打不死啊!?」幽助對著桑原一行人苦笑,他素來自傲的鐵拳已幾近無力狀態。
「我的手都快爛了說…」

「不只這樣,我看你是越揍他,他越興奮!」桑原交疊著手臂在一旁諷刺地嘀咕。
「……就說嘛!嘿,幽助,是你要我們〝不准插手,讓你來解決〞的!」
「誰知道你老是對上一堆變態…,這次的也還不錯啊,再生型的…」桑原似乎非常快意地大笑著。

「你這個……好朋友有難都不會幫個忙啊??」幽助怒急攻心地,反而回手一拳就往桑原擊來。
「我可不知道我和你是…」話猶未完,桑原已經倒在遙遠的數十公尺外,昏沉不起。

「笨蛋!敵人當前還搞內鬨。」飛影尚未喃完,只見得藏馬飛也似地自一旁衝了出去。

「幽助!當心!!」
當幽助回過神時,只看到藏馬架住對方的短戈,前鋒已穿刺入肩。

「藏馬!?」幽助緊張地大喊著,而飛影已匆忙趕至,以利劍將敵人持戈的前臂猛地削了下來。
「……放心,我…還挺得住。」藏馬對幽助顫著喊道;然而卻對奔至他身旁的飛影極其精靈地眨了眨眼,示意要他別衝動。

「你…這混蛋!!…雖然覺得對你這傢伙用這個會很浪費,但是……」幽助憤聲怒吼,而手中的靈彈卻已如雷電般射了出去。
砰--,正中目標,頓時空中捲起了一陣煙塵。

預料著對方粉碎的軀體會再生,他們提高戒備。

但,什麼都沒有。
只有一大叢巨大的毛氈苔自眾人眼前拔地而起,並且像未飽足的食客般意猶未竟地慄身蠕動著,拼命地喫。

「藏--馬!!」幽助生氣了,他轉過身對著狐狸大吼著。
「我不是說要你們不•准•插•手•嗎?!!」

沒想到藏馬卻無所謂地聳聳肩,冷然地輕語。
「只是反射性地做出反擊罷了,又有什麼呢。」

「你這隻陰險的狐狸!!」

「是是是…多謝誇獎。」

「……」

而飛影卻只是怔怔地地望著笑鬧的兩人,什麼話也沒說。









數日後,自回魔界後便難得往人間來的飛影突然地出現在藏馬的窗前。
「…怎麼了?」飛影面對著因不住咳嗽而面顯酡紅的藏馬,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地問著。

「感冒。先前的肩傷比我料想的來得深,細菌感染…」藏馬無奈地攤了攤手。
「…就是現在你看到的了。」

接下來,不知為何,兩人頓時都不出聲了,一股無可名狀的尷尬在房間中浮現。

「當時…你想出手就直接出手,何必拐彎沒角,沒事弄個傷在身上?……」很努力地,飛影自腦中搜索著話來說,即使明白這是如此地不合時宜。

「你…知道了…啊?…」這隻狐狸真是裝傻的專家,他宛若天真地邊笑邊咳著,彷彿無所覺自己的詭計遭人拆穿又會有什麼好驚訝似的。
「沒辦法,那時候我得…得早早趕回家吃飯,我和我媽媽約好的了……再說,你知道的,…對幽助那種沒神經的也只有用苦肉計才最有效…」說著,藏馬又猛地咳了起來。

「這個啊…」等劇嗽稍緩時,藏馬指指自己,語聲沙啞。
「……老是不生病、太健康的我偶爾…偶爾也是得染些病痛的,免得讓人覺得奇怪……當然,這有時候還真讓人覺得累!」

〝你非得在人類世界中花如此多的心思佈下偽裝嗎??〞飛影盯著藏馬的臉,想在那容顏上找到一張兩張的面具,可以撕扯下來的面具。
「如果覺得倦怠的話,不做不就好了?」〝如果你回魔界的話,就不用那麼地……〞

「不行的啊…我明天還得上班…」藏馬並非聽不出飛影語中的絃外之音,但擅於掩飾的他卻意欲打著哈哈給矇混過去。
「…看,這就是…一個可憐的小小上班族的人生…呵…」

而飛影則撇下一記輕哼,自來時路走了。
「你…別逞強了……」







「你…別逞強了……」〝是嗎?自己是在逞強嗎?〞

〝你不會懂的,飛影…有些事你是永遠永遠都不會懂的。〞幽幽地嘆了口氣,將眼前的藥汁一飲而盡,藏馬寧願什麼都不想地就這樣睡著。

當然,連夢也別來打擾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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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在某些時候,難免會去懷疑的:
〝何謂對?何謂錯?〞
〝是哪個給定下衡量的天秤的?〞
〝該與不該,是與非…積非成是,積是成非……〞

真麻煩,是吧?

只可惜始終不變的,是霎時間的人心。
所以才會有〝失望〞和〝捨〞、和〝得〞。





「我不知道,你竟然也有這般雅興?」藏馬端坐在院中,看著在新闢的水池邊撥弄槐葉蘋的飛影。
「哼。」嘴邊銜著不屑,但轉過頭去又滿臉愛憐地逗著那朵朵碧玉色的水中芙蓉。

它們有根,但卻是隨水漂流的;今日東,明日西,絲毫沒有休憩的時候;
而流轉不已的青艷卻又讓飛影想起藏馬那對閃著霞光、未曾凝止的靈動翠眸。

「喜歡嗎?喜歡的話,就帶回魔界去好了…」藏馬笑著拿起一個琺瑯方缽,裡頭盛著汪汪一色的清水。
〝…可惜我帶不走你。〞飛影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,卻一點也沒表露出來。

緋紅的闇瞳始終定定地望著那群飄舞的水蘋,火妖不敢看狐狸一眼。

「挑哪一朵給你才好呢?」藏馬走近了飛影身邊,越過他身畔,一手只在水中撈選。
而狐狸平緩的甜膩鼻息拂過飛影頸間,一綹鬢髮隨風刮搔著火妖的耳垂…

劈-啪---空氣中頓時濺出水色的煙花,而那小缽子則得了空悄悄地自沉於水底。

藏馬渾身溼淋淋地站了起身,面有慍色地與推他入水的罪魁禍首互相對峙。
「你…什麼意思?」藏馬邊說邊踏出池岸,順勢理了理掛落於襯衫上的一些水草、浮萍…等…。

「……」飛影默默無言,他彎下身將沉沒的容器給撈了起來。
「…你很清楚。」過了好些時,才訥訥地吐了這幾個字。

『你很清楚』?…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,很好。」藏馬撥了撥額前垂落的覆髮,語音冷冽的。
「喏,接著!……這樣,你應該就明白我的答覆了。」

飛影接過藏馬扔過來的一枝帶著七八個苞子的薔薇,而莖上的尖刺直扎得手指難受,他差點鬆開了手。

「這當然不代表:〝有刺的花兒難採〞。不過,若你要這樣想的話也行。」說著,藏馬回身便進了屋裡。

飛影盯著手中的花,呆了好一會子後,才轉身離去。







那隻薔薇梗上結著的蓓蕾有大有小,有自主枝冒出的,也有自旁椏竄長的…即使如此,倒也是各有千秋。

枝幹上頭還盈著藏馬的妖氣,似乎那隻狐狸是希望自己等到花開時分?
飛影並不知藏馬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,他只是很安然地等著花蕾綻放的那一刻來臨。

兩天過去,那些花苞越發得美艷,只不過顯得有些衰弱的樣子。特別是離主枝最遠的那一個……
火妖看了,倒覺沒什麼。他只是單純地不願去揉掇那些蓓蕾,那些蘊含藏馬的答案的蓓蕾。

又過了幾天,除卻主枝的看來不那麼氣息奄奄外,其他的花苞都垂頭喪氣,要死不活的樣子。
〝這樣下去,恐怕什麼也沒有了!〞帶著此種猜測,飛影終於狠下心,將枝幹上的花苞全給摘落,只餘下最後的一個。

而就在此時此刻,那朵頂頭的蓓蕾竟含羞帶怯地緩緩綻放;飛影死命盯著那抹嫣紅---
〝答案!給我答案!!〞
花瓣微微地朝外捲曲,一片、一片、又一片……

飛影大張著眼眸,期待著。

忽然!那滿盛著殷瓣的萼部就像被人扭鬆了一般,花瓣全落了…不成型、糾蜷難看的赭紅散了飛影一身,而一會兒後,便全化作灰燼隨風散去。
唯有先前那些被摘下的、未待開放的蓓蕾還好好地一個個躺平在大地的胸懷中。

飛影頹然地笑笑,而在坐臥時又不經意地發現,自己的手上竟滿沾著紅色的花汁,像強自嘔出的心頭血。

〝……我明白了,總算明白了…但,你竟如此對我?…〞


****
如果不願企想太多的話,那就將蕪雜自最簡單時便放火燒盡吧!
懷有想像的渡船,又會承載著你往哪種天堂去呢?

若你相信有天堂的話;
…天堂也會相信有你。





藏馬將東西在窗沿安置妥當後,便鎖上了窗戶,熄了燈,靜靜地睡去。
雖然怎樣都無法入眠,但沒關係,他可以〝假裝〞。

想想實在也真悲哀…藏馬又何嘗不想掙脫這所謂親情的羈絆;當個名副其實的人類,著實要比當初所預料的累多了。

他可以譴責自己膽小,但在懺悔之餘卻也不能接受那隻火妖的一片心意;
為了母親,為了現在自己在人界所修得的成果,狐狸必得將一切可能毀壞這些的不安因子都降至最低…

而飛影,則成了他血祭的對象。

「別怪我…」藏馬咕噥著蹬開了被,他只覺得渾身躁熱。







〝我們還是維持朋友的關係最好,不要弄到最後連朋友都當不成!〞

那副景象還相當鮮明地自飛影的腦海中重現:花開了,花落了,卻只擔了早夭的名。

「趁著未長全時,就滅了它;以免日後一發不可收拾--連一朵花都開不成--什麼都不是,什麼也沒有。」印象中,藏馬曾經如此這般地對自己說。那時,狐狸的手上滿滿都是一簇簇旁生的嫩綠花芽。
「沒辦法,這也算是一種淘汰…適者生存。」


總而言之,他被淘汰了;不該對藏馬衍生出過多的非分之想,卻耽於沉淪於那狐狸的溫黠可人中…在忽然之間,飛影自覺有那麼一絲絲的,愚蠢。

不知不覺又來到藏馬的窗前,飛影見到那方缽裡盛著朵極為清媚的槐葉蘋;
在月光下,它像煞了鍍著霧銀的綠色翡翠……

…像藏馬的眼睛。


當夜飛影在樹間安歇時,下意識地環抱著自己,宛若四周寒氣冷浸入骨似的;
而這卻是他生平第一次,知道什麼
叫做







<完>


後記:
沒事兒。總之就是沒事兒。寫這後記,似乎只是虛應故事罷了咧。
竟在何時也落入這無形窠臼中?真願生了對翅膀,揚天振雲;或是有樣工具,好替自己打破這些藩籬,循那最深處的安謐而去。
而近來又病了,病後就又想出外走走,今春就回法國去過過好啦。三月中時再往荷蘭去!也別管學校的事了。(壞學生…)



2000/1/5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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